TVB御用老外，走了。
2月2日夜，当警方赶到时，河国荣已气绝身亡。脚边放着一盆熄灭的木炭。
烧炭自杀。
没有写下遗书，在港无亲无故，报道写着一句话：
“疑因过度思念厮守35年的亡妻，加上患癌欠债而走上绝路。”
何等悲凉。
看TVB长大的人，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
数十年来，河国荣在TVB演了无数配角。
高官、神父、警司、财阀......据统计，他的作品不下300部。
听闻死讯，无数网友悼念：他陪伴了我们整个童年。
看到他的脸脑海就会响起他那口流利、醇厚又带点外国人上翘尾音的粤语。
但我们有所不知，河国荣最喜欢的不是演戏，是唱歌。
1985年，张国荣去悉尼开show，同行的司机却热情得奇怪。
他一头金毛，年轻帅气，操一口半咸淡广东话，自我介绍：
“我叫河国荣。”不用猜，都知是哥哥的拥趸。
彼时，河国荣在澳洲新南威尔斯大学读医，被中国同学的粤语歌迷得神魂颠倒。
他去唐人街参加比赛，在中秋节表演节目，首本名曲是张国荣的《Monica》。
“Thanks thanks thanks thanks Monica，谁能代替你地位！”
香港同学笑叹：“你叫Gregory Rivers，又中意哥哥，不如叫河国荣啦。”
他一股脑讲起自己的故事和爱慕，两个国荣在车上笑得灿烂。
这天，二人驱车3个钟去堪培拉喝了一杯咖啡，晚霞吻过少年的眼睛，像不灭的星。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回家后，河国荣下定决心：去香港。
1988年，他带着搬砖存下的5000港币，买了一张去香港的单程机票。
“我就没想过回去。”30年后他笑着回忆，像位孤注一掷的游侠。
人生地不熟，他在补习社教英文，却在那里遇到了一生最爱。
他的学生张浣澄。
“我太太好吃亏哈哈哈哈。”忆往昔，河国荣笑到见牙不见眼。
本说好了学英语，但每次见面，河国荣都忍不住和她讲粤语。
最后，英语没教几句，“我中意你”却说了千千次。
中途两人分开三个月，每个月河国荣都给张浣澄寄6封情书，一盒录音带。
情书是他用狗爬一样的中文写的，录音带里是他唱的粤语情歌。
讲这个故事的晚上，他唱了一首《为你钟情》。
8个月后，两人结婚。
这个金发碧眼的鬼仔，学着中国人接新娘、迎亲讲价封利是。
他依然记得那天下着细雨，坐着渡海小轮，新娘的笑靥像沾湿的花影。
说罢，他望向身边的妻子，眼睛和30年前一般闪闪发光。
两人都喜欢孩子，可天不见怜，浣澄查出心脏问题，难以生育。
但“我爱你”三个字，是我们的事，和后代无关。
夫妻俩不生娃，却收养了很多小狗，一起散步，一起玩闹。
风暖洋洋，爱人在身旁，小狗在脚边打转。
河国荣的事业也突飞猛进。
他面试TVB，成为了第一位外籍艺人，被称为“御用鬼佬”。
《鉴证实录》，他演的玫瑰香杀手一度是我的童年阴影。
《栋笃神探》，他被黄子华天天揶揄开涮，现实则成了老友。
还有《皆大欢喜》、《妙手仁心》、《法证先锋》、《冲上云霄》等，那些承包了我们成长的神剧，都有他的身影。
他长相自带英气，身材高大威猛。
既能演高高在上的官员，又能做风流倜傥的公子，一举跃居TVB的金牌绿叶。
虽说全是配角，但河国荣很知足。
因为，那可能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了。
工作顺利，爱情美满，他们收养了13只流浪狗，家里热热闹闹。
周末，他和妻子去吃刚出炉的鸡仔饼，买酥脆的菠萝油，饮茶香奶滑的丝袜奶茶。
街坊总是对浣澄夸：你老公啊，比香港人还香港人。
河国荣喜欢书法，写得一手好字。
在广东小孩已经不咋会粤语的时代，他劲撑粤语：“每次有机会捍卫广东话，我都会出手。”
他在采访中许愿：如果我中了六合彩，我会找一家语言公司，设计广东话课程，保留粤语传统。
他喜欢别人叫他“鬼佬”，觉得那是一种老友间亲切称谓。
2018年，他终于圆了“唱歌”梦，在演唱会上演绎很多首心水粤语歌。
场子简陋，造型朴素，但他在台上深深唱，妻子就在台下痴痴听。
结婚30年，她依然是他最甜蜜的听众。
如果故事在这停住，该多好呢......
河国荣先是查出右耳基底癌，后来又查出心脏问题。
病来如山倒，手术太烧钱，他欠下80多万巨债。
有人会问，演戏多年，没有存款吗？
河国荣离世后，香港救狗协会创始人的一篇悼文，揭开了背后最心酸的一幕。
原来，他将所有的钱都花在救助流浪狗上。
“每年，他都会参加步行筹款、支持慈善义卖、拯救被遗弃的流浪狗。”
河国荣领养了13个流浪狗，但与其说是领养，不如说是善终。
他不挑长相，不挑血统，只选那些身患重病的老狗：骨癌、脑退化、哮喘......
因为他明白，有病的毛孩子，不会被爱，只会孤独死去。
他陪他们看病，晚上睡在在狗笼旁边，“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想带它们去晒晒太阳。”
TVB薪酬浅薄，疫情期间工作断崖，河国荣早已倾家荡产。
人人笑他傻，为了一群老狗值得吗？他依然笑：“因为他们是我们的孩子啊。”
采访时河国荣总轻轻提醒主持人：我的小狗是一个，不是一只哦。
在他心中，有小狗，有爱人，就有家。
“苦一点也没关系，我们一起撑过去。”节目里，他搂着妻子笑着说。
只可惜，他竭尽全力换来的，却是死神的镰刀。
这些年来，他收养的13个小狗，一一病死。
去年，连妻子也舍他而去。
河国荣从未在媒体前讲起此事，只知道从那天开始，他就不再写关于妻子的推文。
似乎所有关于甜蜜的文字和措辞，已在那日殉情了。
最后一条，是他俩为小菜园买水管，太太给他买了一个大大的奶油包。
他捧在手心，满眼是光，幸福得像个凌乱的金毛。
翻开河国荣的主页，全部都是笑脸。
无人知晓他怎么度过那些黑暗的日子，也无法想象那个选择结束生命的夜晚，他有多么绝望。
心爱的小狗一一死去，心爱的妻子在怀中渐凉。
有人叹息：或许这世上，已没什么值得他留恋了。
都说人死前，眼前会转动走马灯。
他或看到了少年正高唱着Monica，新郎正吻着自己的爱人，电视里播着自己的剧集，小狗在脚边疯跑，自己唱粤语歌，妻子就在台下......
一一模糊，全部消失。
当猩红的木炭落下香港第一场大雪时，他和她终于在天上团聚了。
但愿，那里没有病痛，没有分离。
只有温柔的风和熟悉的歌，相爱的人牵着手，快乐的小狗把他们紧紧围绕。
直到永远。
